港都快閃(一)：柴山的猴子

柴山也稱為壽山，位於港都西南，自海中拔地而起，踞守西子灣，以往為軍事重地，現在是高雄鄉親休憩健行的熱門郊山。

原本要去旗津的，但是午餐吃的太久。朋友說，不然去西子灣吧，還可以先去柴山看海。

於是三台機車就往西上了柴山。我們這邊才停好車子，就看到那邊的朋友跳下機車，戴著安全帽連退了好幾步。原來是一停好車，一隻猴子就跳上機車前踏板，拆了掛鉤上從早餐放到下午、已經餿掉的奶茶開始玩弄。才覺得有趣，後方又傳來一聲驚呼，另一隻猴子正在和後面才到的朋友拉扯拔河，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手上那剛剛買的、熱騰騰的、等下再買可能要排隊的白糖稞，硬生生的被猴子搶走了。

猴子比人兇。「不放手，牠會抓我。」

奪走了白糖稞的猴子跳上路邊石墩，扯開包裝就享用起來。我們買了花生和芝麻的口味，也不知道牠吃不吃得出分別，牠一手抓著紙袋一手撕著塞進嘴，食態竟然還算優雅。仔細看，牠獠牙可尖長的很。

另一邊廂，剛剛盤踞在機車前踏板的猴子竟然被另一隻猴子張牙舞爪的驅逐，新來的猴子體毛蓬鬆豐厚，毛色亮麗，看來地位更高。被趕走的猴子縱身跳到水泥地，遊客圍繞著牠七嘴八舌的端詳，我也湊了過去舉起相機，正與牠四目相對，牠不高興了，瞪大眼睛齜牙裂嘴的起身恫嚇。我被拉走，切切的被告誡這樣很危險。果不其然，牠撲上另外一個女遊客的透明塑膠質包包，那位小姐花容失色驚呼退開，猴子搶奪不成，心有不忿地環顧四周。

在地高雄人說，這邊以前沒有猴子的啊。的確，這裡在柏油道路旁邊，另一邊就是懸崖，猴子來此行搶必須穿過車道，不像另外一邊木棧道或從山林溜進中山大學宿舍那樣安全。

塑膠袋是猴子的目標，「把袋子藏好，不要被牠們看到。」在場的志工(對不起，我不知道他們是甚麼單位的志工)說，他們每個週末都會上來宣導遊人切莫餵食猴群。但那白糖稞是我們要吃的啊！「知道你們不是故意的啦，但沒辦法，牠們都被餵習慣了。」

山邊的確掛著白布條寫著餵食獼猴將罰款云云。好吧，看來我們實在沒做功課，這裡又是觀夕景點，前仆後繼的不知情傻瓜可能會更多就算了，多的是那種到動物園也會丟麵包進柵欄的白目遊客。

沒看到日落，看到這些猴子也算意外之穫，沒想到柴山的猴子如此＂親人＂。這三隻猴子吃飽喝足後躍上懸崖邊的枯枝，在海邊斜陽照射下，或與遊客互相觀察對峙，或望著海上的遠帆，呆呆怔望。

牠們是不速之客嗎？應該先了解一下誰是柴山的主人。這些猴子應該是台灣獼猴，這可是台灣特有種，列入受保育動物當中的珍稀保育類動物。在這個島上，除了人類以外－－指的是台灣原住民，就只有台灣獼猴是生長於斯的靈長類動物了。牠們可比大部分的漢人後代都要來的早到。其實我不是想討論「因為人類的入侵使野生動物無家可歸」這種情感論調。當然我認同這樣的概念，但，所有的野生動物因為和人類生活區域衝突而喪失生命這件事，已經不折不扣的是個悲劇了。

領域的問題，在同個物種當中亦屢見不鮮。那後來的猴子驅走先來的猴子就是一個例子。當兩個個體之間的領域產生重疊、競合，甚至造成衝突之時，文明的方式是協商，協商，再協商。通常在不妨礙彼此生存權原則之下，可以找出一個兩邊都可接受的方式共生。但牽扯到生存，就得要用直接的方式來解決，那就是戰爭。

甚至無關生存也需要用戰爭來解決，在人類的歷史上比比皆是，或宗教、或政治、或種族、或性別認同，戰爭不一定要見血，但總是以把對方摧毀為目的。人類對野生動物何止是侵奪爭鬥或教化馴服，有時更以獵捕殺害為目的。誰是地方的主人？誰又是得了便宜還趕盡殺絕的後來之客？

回到這些柴山的猴子身上，因為人類的建設以及聚落的匯集，牠們的覓食難度增加，生存的威脅也提升。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和相對擁有地域權力的人類乞食或搶食成為更簡單獲取食物的方法，但人類自以為是的悲憫－或者根本不是悲憫，而是一種愉快的施捨，只會使這樣的情況更為常見，而在人類離去了以後，牠們是否無以為繼則不在考慮範圍之中。

很少見到不怕人的野生動物，老實說，我沒那麼喜歡猴子。熊可愛、松鼠可愛、狗可愛，貓也好可愛。猴子好像比較少被覺得可愛，牠們有跟人類很相似的臉，眼鼻嘴唇和手腳。你也許會在那張臉上投射出不屑、藐視、驚懼、貪婪各種你曾有過的表情，像面讓自己難為情的鏡子。我很膚淺，我喜歡那些圓臉圓眼的野生動物，那可愛的臉龐不會提醒牠們的野性，也緩和了那種我們正在侵害牠們棲息環境的罪惡感。

據說台灣獼猴數量約有萬群共25萬隻，聽起來似乎很多。的確是不像金門的水獺、後龍的石虎，中橫的黑熊、阿里山的帝雉，甚至已經數十年無蹤跡的雲豹那樣稀少。淺山動物要面臨的意外劫難似乎要比深山動物來得多，但無論多少，只要會呼吸會活動都是活生生的生命，都有保育的需要。有時候看新聞，這些柴山潑猴們對當地居民其實造成了不小困擾，甚至當局亦有將搗蛋慣犯拘禁的＂監獄＂，看著有趣，其實從生到死，復育、保護、區劃等，都應多費心力進行整套保育計畫，畢竟我們侵占了牠們的生存環境，而人類又是有權勢的一方。

柴山的猴子，希望有機會能夠再看到你們，如果沒看到，希望不是跟上面那些物種一樣的原因。